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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腔四根肋骨骨折、横纹肌溶解、内脏出血、全身多处不同程度擦伤感染缝针,一身旧伤叠新伤,你队长现在能出院单纯是除了呛水和有点外伤之外没啥大碍,身体底子好恢复也快,但如果不是经济原因或者什么其他的不可抗因素,让你现在出院是我们的失职。”医生态度很明确:“这个字我签不了。”

    毫意外的反对。

    “那像他这样估计还要住院多久?”

    “伤筋动骨都一百天,他这样的至少还要住三个月。”

    ——吴雩不可能一个人独自在医院呆三个月,以他现在这个心理状况超不过三天就能原地失踪。

    “太久了。”步重华果断道:“您让他出院,我们定期过来复查,哪怕每天来都可以。”

    医生毫不客气:“恕我直言,我不觉得你们那工作性质能让你们准时复查,特别是步支队您,您瞅瞅您那后肩,当时何医生给您处理的时候怎么说的?几天复查一次?敢问您来过吗?还有——”

    “我没来我的,但他情况特殊,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医院。在这儿他睡不舒服也吃不好,回家他还能睡得安生点。”身后的目光一下就挪到他肩上去了,烫得很,“您说几天复查一次,我再忙也亲自送他过来——除非他跑了。”

    吴雩闻言后颈一紧,连忙在步重华眼角余光里紧张地摇了摇头。

    不跑,真不跑。

    步重华余光瞄到他的小动作,攥着的手都更用力了。这俩一个搁地上站着一个坐床上怂着,要是吴雩长了猫耳朵这会儿都要贴着头皮背到后脑勺去了。

    “……还有住院就是以防万一有个突发情况能随时抢救,谁让你们来这吃吃睡睡了!”医生的脑门儿直突突:“每个在这儿住院的都想回家,但他现在的身体情况要是拖下去或者有什么万一轻则截肢重则危及生命,作为个人我可以尊重他想出院的意愿,作为医生我绝对反对!”

    吴雩态度很诚恳:“谢谢您,可能会有什么后果我们也都知道了,但我今天一定要跟他回去。”

    很好,十分独立自主有个性,合起来气人呢这俩。医生给这对上下属气的鼻子里出了好几道气儿。手里的病例和检查结果被翻得噼里啪啦响,半晌“啪”地把本子合上,啧了一声:“三天。”

    两人同时看过来。

    “三天复查一次,后续要是有任何紧急情况必须回来住院。”医生没好气:“药我也只开三天的,大后天必须来,知道了吗?”

    步重华立刻:“知道。人我一定送过来,药我盯着他吃。”

    “那就一会去办下出院手续,过会来趟我办公室,我跟你们说下用药。”

    “好,麻烦您了。”步重华按住立马就要跳下床的吴雩:“你还没输完液,在这等着。”

    吴雩张了张嘴,半晌又闭上。看神情是知道可以出院之后一刻都不想在这多呆,但似乎又不得不先把今天的药输完。步重华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会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带。”

    眼看着耷拉下去的耳朵又立起来了:“你带什么我吃什么。”

    “你说一个。”

    “那……虾仁馄饨奶黄包。”

    唇角被安慰似的亲了一下,步重华握了握他没输液的那只手:“行,等我回来。”

    ·

    “哎老公,我说最近咱家楼上这家回得挺勤啊。这一天电梯上上下下多少趟了。”

    “好像是啊。可能人家警队不忙了吧。”

    “他带回来那个人我跟车库里打过照面儿,哎呦那手上拿绷带缠的。”

    “受伤了啊。”

    “最近咱们这也没出什么大事儿啊,怎么还能伤那么重,看着好吓人哦。”

    “给你知道了那不得是他们都解决完了吗……你这么好奇不如自己上楼上慰问一下警察同志?”

    “那成啊,回头我做个小蛋糕拎上去。那小哥儿看着瘦瘦小小的还挺帅呢。这几天也没见下楼……哎你说他俩不会处一块儿了吧?”

    “俩大老爷们儿住一块有啥稀奇古怪的……不是,我就说你平时少看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就处一块儿了?哪儿那么多同性恋啊。更何况那是警察同志,警察——”

    “警察怎么了,警察不能有同性恋啊还是同性恋不能当警察啊。”

    “你可自己想想就行了啊,出去乱说当心被抓进去说你造谣败坏人家名声。”

    “那说肯定不会乱说的嘛……哎你说他们会不会在家穿制服啊?”

    “在家穿制服干嘛?”

    “制服pay啊。”

    “……会会会,赶紧睡你的吧,梦里什么都有,明天上不上班儿了。”

    ·

    又是带着一身伤回到了这里,仿佛是一种自暴自弃的、可以相对心安理得接受领导特殊照顾的理由。新办的门禁卡和电梯卡甚至都还躺在玄关的抽屉里,小区的出入证信息和录入的指纹都才只用了两回。

    杯子是一对,拖鞋是一对,碗筷是一对。就连严肃的书房里都出现了一个柔软的懒人沙发。卧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旁边浴室里步重华冲澡的水声。

    吴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望着天花板出神。上次出院才在这个新家里呆了几天,算上睡觉的时间有超过48小时吗?

    好像是有的,昙花一现,转瞬便消失了。

    步重华将他那点带来的所谓的换洗衣服挑挑拣拣扔了不少,同时鉴于吴雩对衣食住行要求极低,步重华大概量了量他的尺码便按照自己喜好先买了一柜子衣服,甚至提前剪了标签不让吴雩看看到价格。那样的轻松愉快只有短短几天,随着新的线索的发现,情况急转直下,吴雩被再次逼退到了悬崖边缘。

    那是步重华所不知道、但能隐约感觉到的,即使吴雩在神志不清、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也要勉力掩藏的真相。他知道将吴雩往那深渊边缘逼退至最后一步的不是玛银,而是自己。他应当对我感到害怕。步重华很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但吴雩在醒来之后对自己表现出的极度依赖却又和他假想的反应截然相反。

    在病房每次吴雩醒来的第一件事都是确认他在哪里,难得的清醒时间除了用来做检查和熬过疼痛,都用来和步重华说话,或者仅仅是握着对方的手,听他低声处理队里的公务。

    ——究竟要喜欢到什么程度,才会浑然不觉眼前正依赖着的正是将自己逼至几近崩溃的人?

    而究竟是怎样的真相,才会让吴雩即使如此抗拒,哪怕冒着生命危险在警方的眼皮底下将所有知晓过去的人屠戮殆尽,也不愿向他的爱人吐露半分?

    不管怎样的真相我都能接受。他想,只要你愿意告诉我。

    然而吴雩只是望着他,在步重华任何一次去病房外跟同事们商议工作的时候,每一次都在思考他们是否查出了什么东西,每一天都在思考如何对步重华坦白,每一刻都害怕从步重华脸上看出任何异样。

    也确实有那么一次,不过那是步重华向他道歉,不该在他神智不清的时候逼问他。

    吴雩只是怔愣半晌,然后低声说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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