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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辜振捷带着辜徐行和宁以沫,又去医院里看了次辜默成。

    一个星期后,辜家正式搬往北京。

    去北京前一晚,辜振捷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大致是说,他现在在京担任要职,要求家庭成员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乎所以,要谦逊谨慎做人,提高自己的修养。接着,他又说了些搬去北京后的注意事项,让大家做好适应新生活的准备。

    末了,他见大家都没有异议,放心地说了声“散会”。

    就在这时,一直低头听他垂训的宁以沫忽然开口:“伯伯,我不想去北京。”

    一句话如重磅炸弹般炸开,辜徐行陡然变色,锐利的目光投去她身上。

    大家集体沉默了会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辜振捷走到宁以沫身边坐下,满脸关切地问:“以沫啊,为什么不想跟我们一起去北京呢?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都跟伯伯说说——要不,跟伯伯去书房谈谈。”

    宁以沫望着辜振捷和蔼的脸,心里有些发酸。他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这些年的悉心照拂、真心疼爱,她完全都能感受。她未尝不知自己这个决定会让他难受尴尬,可是,这个决定,无论对自己还是对辜家的家庭和谐,都是一种仁慈。

    她不想看见徐曼因为她的存在而对辜振捷发脾气,也不想辜振捷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更加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妨碍到辜徐行和陶陶的发展——这大概也是徐曼最不希望看到的。

    当然,她更多考虑的是自己的感受,她的自尊不允许她仰人鼻息,她感情上也无法接受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她更加不想亲眼看着辜徐行和陶陶是怎样琴瑟在御的。

    她故作轻描淡写地说:“不用了,伯伯。我从小是在聿城长大的,我很习惯这里的生活,不太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辜振捷默了一下,问:“你认真考虑过吗?身边没有大人照顾监护,你可以应付得来生活上方方面面的难题吗?”

    “我可以的。”

    “以沫啊,一个人如果想身心健康地成长,绝对不能仅仅依靠一衣一食的供养,还要靠良好的家教。生活里有太多暗涌的激流,随时会把你冲上一条歧路。你必须在长辈的指引下,才能躲过那些可能毁坏你人生的劫难。”

    宁以沫咬了下唇:“伯伯,我不会走弯路的。”

    辜振捷摇了摇头,叹息着说:“孩子啊,你还太小,太不懂事。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要独立出去,在伯伯看来都是一种不明智的孤勇。这种孤勇,可以让现在的你觉得称心如意,却会对你未来的人生产生很多负面影响。等你长大后回忆人生,会发现自己因为缺乏人指导绕了很多弯路,做了很多不必要的牺牲。所以,伯伯不会同意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宁以沫含泪缓缓地摇头:“伯伯,我真的不愿意去北京。下学期我就读高中了,我怕不适应北京的学校。虽然你们不在我身边,但是住在学校,老师会照顾好我的。伯伯,请你放心,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去北京,我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的。”

    辜振捷的眉下意识地蹙了起来。

    这时,徐曼不徐不疾地开腔:“老辜啊,我不得不说你,现在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要尊重她的思想,不能用管教新兵那套来管教孩子。我看她住校就很好,免去很多奔波,可以专心读书。你要是不放心她,城北那套房子我就花点钱买下来留给她住,时不时让人来看她。等到高考完了,她再来北京也不迟。”

    辜振捷挥了挥手,指着辜徐行说:“阿迟,你去劝劝妹妹。”

    早已忍无可忍的辜徐行看向宁以沫,沉着脸说:“跟我出去。”

    见宁以沫不动,他终于沉不住气,强硬地拽着她的手腕,将她往外面带。

    “阿迟!”辜振捷被他粗暴的态度惊着了,连声制止。

    宁以沫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饶是如此,她还是咬唇反抗:“哥哥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辜徐行依旧死死钳着她的手腕,瘦劲的手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着。

    他深吸了口气,冷冷道:“宁以沫,刚才的事情,我当你是叛逆期,不懂事。你现在就给我去房间睡觉,明天一早准时去北京。立刻、马上!”

    他的表情冷厉得吓人,素日里狭长柔和的双眼沉得像两柄竹叶状的利刃。这么多年来,宁以沫从未见过他如此震怒,她僵僵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失去与他对峙的勇气。

    连徐曼都被眼前的一幕搞蒙了,她上前试图拉开辜徐行:“阿迟,你先松开她。”

    辜徐行迁怒地推开她,更加用力地捏住宁以沫的手腕。

    徐曼又是委屈又是气恼,她红着眼圈,含泪恨恨地睨着宁以沫。

    一滴眼泪无声地滚进嘴里,宁以沫语气平静地说:“我再说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北京。”

    辜徐行咄咄逼人地质问:“为什么?”

    “因为……”宁以沫曲紧十指,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愿意和江宁哥分开。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在照顾我,我已经习惯了有他的生活。”

    她的话,他听得分明。辜振捷也听得很分明。全家人都呆愣住了。

    辜徐行一点点地松开她,眼中寒冰般的怒意碎裂开去,仿佛有一股什么力量正在从他身体里泄去,他的神情一点点委顿下去,就像一团趋于寂灭的火焰。

    那天晚上的谈判,宁以沫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辜振捷并没有责怪她,但眼神里难掩失望、痛心之意。

    宁以沫回房睡觉前,辜振捷特意亲手给她热了杯牛奶,看着她慢慢地喝完。这才告诉她,他尊重她的意愿,希望她照顾好自己。

    辜家举家迁往北京后,宁以沫就搬去北郊的那所房子里。

    辜振捷临行前给她买了手机,嘱咐她经常给他打电话,像是不放心,他又专门请了个保姆照顾她。

    高一年级开学后,宁以沫就申请了住校,借故辞退了保姆。

    除了节假日循例问候辜振捷,宁以沫便和辜家断绝了来往。

    她这边固然做得决绝,但是辜振捷始终没有放弃她,每到寒暑假都会叫辜徐行去聿城小住两天,关心下她的学习、生活情况。

    辜江宁自然不吝前往,无论是吃饭还是聊天,他都对宁以沫表现得关怀备至。

    高二那年,文理分科,宁以沫毫不犹豫地选了理科。那时候,她在数学和物理上的劣势已经暴露出来了,虽然她的总分能进年级前五,但是刨除文科成绩,她的理科分加起来并不是特别拔尖。她的班主任、授课老师轮番找她谈话,劝她改学文科,不要把放在保险箱里的名牌大学推掉。但无论老师怎么劝,宁以沫都不肯改变初衷。她言之凿凿地向老师保证,她一定会克服数学和物理的难题,考上一流的大学。

    辜振捷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天就打电话劝她改选文科,宁以沫却避重就轻地解释,所谓学习,就是因为不会才要学,文科她已经全学会了,所以才要学理科。

    辜振捷被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再次由着她去了。

    宁以沫黯然想,这样下去,她只怕要众叛亲离了。

    可是,连她自己都左右不了自己的言行。她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叛逆期真的来了。

    辜江宁上了大学后,堕落程度比高中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重振河山,他和一帮社会混混、干部子弟、富二代勾结在一起,做些空手套白狼的生意。为了冲刷掉张遇带给他的耻辱,他变得比谁都狠,比谁都横。聪明过人的头脑加上矫健的身手,让他成了那个圈子里颇有影响力的人物。

    大二下学期那年,投资有道的辜江宁已经为自己赚到了人生的第一个百万,这在当时看来,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成就。得意之余,辜江宁飞去北京,在清华大学附近买了一套房。拿到房本的那天,他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凝望着不远处的清华校园,暗想,他离她又近了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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