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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唐时,杭州郡治设在西湖东面凤凰山,距离钱塘江较近,因此在杭州作刺史的白乐天才有“君亭枕上听潮头”之雅兴。国朝杭州府治先是移至城内流福坊桥右,但是堂宇狭小、欹仄狭罅、破败不堪,偏偏官衙修葺为公事里最为难行之事。奈何,在府衙办公的官吏权且将就着。江南多雨,每逢大雨府衙便有房屋倒塌之事,甚至有压伤胥吏压死鼓角匠的惨剧。元祐年间东坡知杭州府时,他只好在湖西十三间堂办公。靖康南渡以后,临安府处京畿枢密,坐东南繁华,乃国朝第一大府。府衙才得以重新修建,殿堂廊宇居然一新,更阔朗了许多。当今的临安府衙门内院堂厅库,司局房所,重重叠叠,巍然壮观。

    一进府治大门有左右两座亭子,左手亭匾曰“奉诏”,右手亭匾曰“迎春”。左入近民坊巷有节推、察判二厅。次则左司理院,出街右首则右司理院、府院及都总辖房。入府治大门,左首军资库与监官衙,右首帐前统制司。次则客将客司房,转南入签厅。都门系临安府及安抚司佥厅,有设厅在内。佥厅外两侧是节度库、盐事所、给关局、财赋司、牙契局、户房、将官房、提举房。投南教场门侧曰香远阁,阁后会茶亭,阁之左是见钱库、分使库、搭材、亲兵、使马等房。再出佥厅都门外,投西正衙门俱廊,俱是两司点检所、都吏职级平分点检等房。旧例,帅臣不曾坐正厅,盖因皇太子曾出判于此,臣下不敢正衙坐。正厅后有堂者三,匾曰“简乐”、“清平”、“见廉”。堂后曰听雨亭。左首诵读书院。正衙门外左首曰东厅,每日早晚帅臣坐衙,在此治事。厅后有堂者四,匾曰“恕堂”、“清暑”、“有美”、“三桂”。东厅侧曰常直司,曰点检所(管理酒库),曰安抚司,曰竹山阁,曰都钱、激赏、公使三库。库后有轩,匾曰“竹林”。轩之后室,匾曰“爱民”、“承化”、“讲易”三堂,堂后曰牡丹亭。东厅右首曰客位,左首曰六局房,祗候、书表司、亲事官、虞候、授事等房而已。府治外有流福井,正对着仁美坊,三通判、安抚司官属衙都在这里。

    州衙门右手有一座不起眼的大门,黑色的匾额上四个金色大字“都总辖房”令人望而生畏。这里管辖着临安府水陆十八门的厢巡(巡夜军警)、头项、地分、火下,负责临安城的伏路捕盗事宜。都辖使臣、总辖、供申、院长、公人数以千计,蜂涌蚁集,秩序井然。

    与府衙门外的森严气氛迥异,都总辖房三进院落内西北角一间小小耳房内则是温暖如春。郑勇、朱能、陆敢、杜渊、石瑜、潘邦等人围着房中间的火炉烤火,或立或坐。火炉炭盆里旺旺燃着的炭火,几杯饮了大半的热茶,冬日里每个人的呵气,热气氤氲,让房间暖和许多。

    一众人中数副总辖郑勇年岁最长、当差时间也最长,他正在给大家讲着近日临安府的一件奇事。

    说的是有位刚来都城做官的王公,他到大街坊上寻得一所宅子。王公看见宅子宽敞洁净,甚是中意,当下就付了房租。回到旧寓他与自家夫人说:“房子甚是好住,我明日先搬东西去了,临完,我雇轿子来接你。”第二日一早,两人收拾好行李箱笼,王公先带人押着行李去宅子收拾。临出门,对夫人千叮咛万嘱咐道:“你在此等等,轿子很快就来。”王公到新居安顿罢,就叫一乘轿到旧寓接夫人。去了许久,轿子一直没有回来。王公等得心焦,重到旧寓来问。旧房东道:“官人去不多时,就有一乘轿来接夫人,夫人已上轿去了。不想后边又来一乘轿来接夫人,我告诉他们:‘夫人上轿走了。’那两个就打了空轿回去,怎么还未到?”王公大惊失色,知道有蹊跷,急忙回到新寓来看。果然见到那两个轿夫来讨钱道:“我等打轿去接夫人,夫人已先来了。我等虽不曾接得住夫人,却跑了一趟,这赁轿钱与脚步钱还是要付的。”王公很是生气:“我叫的是你们的轿,如何又有别人的轿先去接着?而今竟不知把我家娘子抬向那里去了。”轿夫道:“这个我们却不知道。”王公没办法,只好拿出几十钱打发了轿夫去,心下好生主,暴躁如雷,却可奈何。

    “这事可也真?”朱能戏谑道。他是都辖缉捕使臣,在众人中官位最高,也只有他可以开郑勇的玩笑。“莫不是你编的故事?”

    “青天白日,我哪会编?是周强接的案子。你若不信,等他回来,你可以当面对质。”

    朱能笑笑,用烧钳翻着炭盆里的炭火,没有接话。

    “那此后呢?”潘邦给郑勇续上热茶。

    “次日那王公就到府衙进了状。周强派人拿得旧房东过来,旧房东还是原来说法,并异词。再问其他四邻,都说见到夫人上轿去了。后来又拿来后边那两个轿夫来问,都说是空轿往回一番,其他并不知余情。王公眼见得自家的夫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凄凄惶惶,苦痛不已。”大家听罢,一片叹息之声。

    “府里现在着许院长捉拿。眼前只得行个缉捕文书,想访拿先前的两个轿夫,却又不知姓名住址,真个是有影踪、海中捞月。许捕头这两日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头烂额。”陆敢接着话题说。“昨日他还放出口风,谁能帮他办了此案,他定在熙春楼、三元楼、五闲楼请客,不拘吃新上市的酒,尝海鲜头羹。”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这许院长是都总辖房里有名的吝啬鬼,平日里一毛不拔,属于鹭鸶腿上能刮精肉的那种人,难得他这么大方一次。

    杜渊蹲在杌子(凳子)上,用一块毛皮擦着手中铁锏。“这贼人肯定是临安本地的光棍,欺王公是远方人,那夜偷听得了王公夫妻间的说话,即起奸心,李代桃僵,雇轿子拐她卖到官船上。”

    朱能用烧钳敲打着炭盆道:“这话倒是正解。”

    “这几日小报上都登此事了。小弟听说,那王公虽然只是个扬州州学教授,但有些门生在朝廷内,其夫人也出自名门,故而府尹相公面子上放不下来。”

    “不过这熙春楼的酒也不好吃得。”郑勇感慨道:“这临安城百万人口,哪里去寻觅?”除了潘邦外,房内其他人都是当差十余年的老手,很以为是。据说“杭州人一日吃三十丈木头”,这临安府真有百万之众。都城口齿日繁,作奸犯科之人自然也繁多。那些拦街虎、九条龙、白日贼(用铜铅冒充金银,土木冒充香药)、觅帖儿(小偷)之类的贼人都算小儿科的蟊贼。王公夫人这种案子,被称为扎火囤(拐卖良家女子),此类案子一年里少说也有百起。作奸者多是都城里的浪荡子,他们集团作案,分工明确,组织严密,拐卖过程滴水不漏。这类案子只有拿到受害的良家,才能寻觅到歹人的踪迹,令公人们颇为头疼。

    潘邦毕竟来都下时间短,不知其中深浅:“那些被拐的良家在途中,为何不呼叫,弄出些动静来?”

    “许是被吓呆了,妇人家毕竟胆小,又久居闺阁内,不熟悉外面的街道。”陆敢判断。“也可能是被迷倒了。我也只是奇怪,路上巡查的差人竟然没当场抓住过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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