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颌首还掌礼道：“白芷。”

    白三娘抬起头，确是一张残面，见白芷讶异，道：“道长莫见怪，我本是天狐一族，本族狐类论男女，皆以绝色著称，故吾类善采阳纳阴之术，我既修心，服气炼形，已二百余岁，誓不媚一人，却总有那孟浪佻荡之人相扰，故特以残面示人，以绝人妄念。”

    白芷心道：“难得这狐女有此风致正念，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遂点头道：“你所持心念甚是，不知你所求何事？且说一说。”

    两人就坐，未出言，先叹道：“说来曲折，我自发誓清静修为，就连住所都选在那深山古墓之中，可是我有一妹妹，闺名白四娘，却沉迷采纳之术，害人害己，本来她另有居所，但因为采纳太过害人性命，被高人追捕，逃出生天就投奔我而来，可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几日，又夜出魅人，我极力劝阻不能约束，眼看她造业日深，日日担心惶惑，不得以出此下策，望道长收服四娘罢，让她从此收心敛性，一心修行。不然终逃不脱那高人的搜捕，吾类命危矣。”

    “好啊，真个是好姐姐，竟找来臭道士降服我！”

    从对面枝叶间突然传来清脆的女声，白三娘闻声勃然变色，转过头去斥责道：“道长面前四娘休要造次。”

    “道长？！臭道士我见多了，不过沽名钓誉，假借德行之名，行那龌龊之事。”

    白芷望向对面，只见苍柏枝叶间，一女子着粉衫水绿散裤，一双腿儿，在空中荡来荡去。

    “和这古寺傍着的道观，那个老儿，前几天还做法捉我，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民众安宁降妖除魔，还不是想要我的内丹助他自己的修为？假借替天行道之名，多少辜良善的精魅成了他的丹丸原料？那些小花精儿害了谁？我又害了谁？只说那后村的浪子，是我害了他性命吗？他自己吃喝嫖赌伤了身体，害死怀了他孩子的婢女，夜夜冤魂索命，我是看他痛苦，与他做了交易，只拿了银钱，给他药酒助他好眠，我可未曾采他的精血，此等龌龊之人，我避之唯恐不及，他自己罪孽深重死了，他家人倒怨在我的头上，他家人肉体凡胎糊涂也就罢了，姐姐你，为何也不信我？认定我做了那腌臢之事呢？！”

    “就算你不曾害人性命，夜夜出游，采人精血可是冤枉你了？因你不检，屡有僧道搜捕围猎，这方圆百里的狐族精魅都不得安生，你看朝颜，本来在古墓旁与我相伴近百载，每日不过朝取太阳之辉，夜沐月阴之精，百年才具人形，就因你行迹暴露，那道士寻来找不到你，竟捕了朝颜，不是我发现及时，与那道士斗法救出来，她已经化为人家驻颜的汤水了。”

    那四娘突然从树上跃下，倏忽间欺到白芷面前，白芷身形未动，那四娘却又倏忽弹开，稳了稳身形，嘟着嘴不情愿的俯首拜道：“白四娘拜过道长。”

    白芷禁不住笑道：“怎么，我不是臭道士了？！”

    “道长莫要怪罪，这四娘性蛮，嘴遮拦。我替她向道长赔罪。”白三娘俯首拜道。

    白芷道：“不怪，只是好奇，她是怎么判断臭道士还是道长的，就是怎么知道一个人可鄙还是可尊呢？”

    白四娘咯咯笑道：“这个嘛，道长不知，在这人间行走，识人之术是必须的本领，这世上最不缺的是伪高人，伪装成高僧大道，或依华丽服饰或依高谈阔论，这都好辨识，是低级伪装，那高级一些的，已经不屑于衣饰言语了，衣饰朴素，言语简洁，甚至能骗过大多修行之人的，那就是依气和光了。德行高则气场强大，近身即觉，法术高则光炽，高级一些的莫不在这两样上用心，你看这人一般行卧走动，气场澎湃，周身光盛炽，一般妖怪精魅就被唬住了，哇，大法师……”

    四娘竖起右手食指摇一摇道：“其实并不是，那都是唬人的，就我观察，真正的德行高法力高的人，气场温润，又有绵绵不绝之势，光内敛不得现，目光清澈，波澜不惊。”

    说到此处，她用手一指白芷：“就像道长您这样的，我没说吧。”她得意的歪着头笑。

    白芷也笑道：“好一套识人术，实用！”

    “你即这般通透，为何要耽溺采补之邪门歪道？端造孽呢。”

    “哎呀，道长，有所不知，我虽采补，却不是魅惑那些人，凡喜我姿容，追逐纠缠的，我都具实以告，好言相劝：我是狐女，并非与他情悦，只是要摄取精血，是会伤及性命的，他何必自投陷阱？！。”

    白四娘将两手背在身后，仰天叹道：“我好言相劝，却鲜有人回头，只是一味的痴意纠缠，我想，罢了罢了，且遂了他们的心愿吧，将我精心调制的蜜露送与他们喝，他们甜睡以后，再在脖颈处用蜂针穿刺取血，一壶蜜露换一壶人血，有何不可？！那一壶人血炼制七七四十二个时辰，才成小小一粒血滴子，我并未对他们敲骨吸髓，怎么就歪门邪道了呢？！”

    “道长你说是也不是？”

    白芷笑道：“哦，这种采精血方式倒也独特，也算周瑜打黄盖了。”

    “看吧，姐姐，我就说你每天畏首畏尾，忧心太过，要说伤天害理，残暴度，那些假高僧大德才应被缉拿惩处，他们嘴上说着天规戒律，说着普济天下，却拘拿小妖精魅炮制丹药去卖给达官贵人以驻颜养寿，他们逍遥自在，却说我们伤天害理，天理何在？！”

    “哦，竟有这等事？”白芷皱眉问道。

    “道长，果有其事。”

    白三娘说道：“就在这市井繁华之地，有一所荣华馆，专卖各色奇花异草，珍宝异兽，又有炼制的各种丹丸秘药，那些希望延年益寿，美颜永驻的达官贵人及妇人们趋之若鹜，殊不知，那些丹丸秘药都是精魅精血所练，这荣华馆的主人就是一个叫虚言的老道，法力高强，若被捕了去，就威逼利诱或者施咒夺魄，吐出命丹给他，尚保住性命，二三百年修为尽失，复归兽形。如若稍有法力施咒夺不了魂魄，坚持不吐，就塞进大鼎活活蒸成肉脯，或煮就一钵浓汤，食之饮之谓荣华大补汤，我辈小妖十之有七都被捕去，我只恨自己力微，只有躲避之力。”

    白三娘切齿诉道。

    白芷挑眉心道：“那这荣华馆，我倒要去走上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