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作者:
五年前。
s城,老城区。
沈终最后一次偷偷从婶婶家离开的那个夜晚。
桥上。
桥下流淌着漆黑的河流。
沈终站在河流之上,穿着中学的蓝白校服。路灯寂寥,他感到毛骨悚然,感到寒冷。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他轻声道。
“……从这里跳下去,只会粉身碎骨,什么都不会留下。”
沈终回头。
身着黑衣的青年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他戴着墨镜,只露出一个玉白的下巴。
抿着唇。
唇抿成一线。
“真的吗。”
“嗯。”
“……可有的人不会。”沈终说。
沈终以为青年什么都不会懂。可他们都沉默了。
河水静静地流。沈终想起自己五年前似乎也来过这里。那天他看着生命在顾若朝的灯牌之下消逝,握着顾若朝的手跑过老城区的大街小巷,他强作镇定送顾若朝离开。
然后他也来到了这里。
沈终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说话。
“……我有一个朋友。”他说,“他死了,跳楼。”
是顾若朝。
“我也有一个朋友。他跳楼死了。”青年说,“他是一个记者。”
是池序。
他们都有朋友。只是两人之死,一者向死,一者向生。
“……但他没有把我当成朋友。”青年继续说。
“为什么?”
“如果他把我当成朋友,他就不会去死。”青年说,“他本该信任我,但是……”
——如果他把我当成朋友,他就不会去死。沈终也想。
顾若朝……
沈终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和青年明明素不相识,却像是站在这座城市阴影里的正面和反面。向那个人提问,就像向自己提问一样。
“你做了什么吗。”沈终于是问。
就像他始终无法释怀顾若朝的“死亡”一样。
很久之后,青年才开口。
“我做了所有,却又什么都没做到。”他轻声道。沈终心中一动。
“我也是。”他说,“可是为什么呢。”
“……”
“……因为我和他,永远不会是一种人。”
河流声如叹息声般流淌。
两人坐在桥边,手里捧着青年从便利店里买来的热牛奶。
“你是演员吗?”沈终忽然说。
“怎么猜到的?”
“只有演员才会在这么黑的天戴墨镜。”
“噗。”青年笑了,“或许是吧。你呢,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沈终不知道这是青年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
“……到一个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地方去。”沈终闷闷地说。
“不会被人注意的地方里的人反而更引人注意啊……”
青年居然没有否定他,也没有询问原因。
“那该怎么办?”
那就去这个世界上最热闹的地方。
用新的名字取代旧的名字。用新的足迹掩盖旧的足迹。用新的未来斩断旧的羁绊。
“如果只想站在这里……不想走下去呢?”
“那就没有新的未来了。不过不想走的话,也可以。”
你想做任何事的话,都可以。
不是所有的偶遇都会被铭记。不是所有的脸庞都会被刻印进记忆。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十年前。
只是后来回家后,沈终才发现自己在桥上掉下了一样东西。
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
“我老哥家四室二厅,一个房间是他的,一个房间他爸妈的,一个房间是书房,一个房间是客房……额,书房没有床,你住哪一间?”
喻其琛刚回头,就看见……
易晚自然而然地在房间里转了起来。
喻其琛:……
该说不愧是阿斯伯格吗。
“我……”喻其琛继续说。
“你是不是想睡客房。”易晚说。
语气非常平静。
喻其琛:……虽然我是想睡客房啦,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想睡我哥房间的私心?
“好,我哥的房间是这一间……”
然后转头就看见易晚已经趴到了客厅阳台的落地窗上。
“没有月亮啊。”易晚说。
喻其琛:“……我说,你第一次来别人家里,好歹也要表现出一点客气和羞涩吧!!”
易晚:“没有月亮捏。”
……不是这种改变语气!而且月亮到底有什么问题啊!
看着易晚在阳台上仰着头专注地看,喻其琛大无语:“真不知道你和喻容时是怎么相处的,两个怪人……”
感觉易晚是那种他完全对不上电波的人。
易晚这次回答得很迅速:“喻容时又不会想管我。”
喻其琛:“不是要你在这种问题上回答迅速啊!”
“左边这间是喻容时的房间,你可以进去睡了,换洗床单都在衣柜里。”喻其琛拿出钥匙。
他正要进门,易晚站在他身边,眼睛眨也不眨:“可是你进书房干什么。”
喻其琛:???
门都关着,易晚是怎么判断这个房间是书房来着。
易晚说:“根据房间朝向,和根据户型判断的房间大小……”
喻其琛瞠目结舌。
易晚:“好吧,是因为刚才在阳台上看到这个房间里面……”
喻其琛:……
“我有点明白你和喻容时为什么……呵。”喻其琛自言自语,“喻容时平时不让我进去。不过这次我进去是拿文件啦拿文件,为了证明喻容时没有偷税漏税……”
书房门打开了。
喻其琛去开保险柜。易晚跟着进书房。书房里东西摆得很整齐。
尤其是书架上,一排黑色的文件盒。
文件盒的侧面上整齐地写着名字与时间。文件盒位置从高到低,上面的墨迹从旧到新。
顾望汐,沈清和,林千曜,叶无衣……
多多少少都是曾红极一时的明星爱豆。
大概就是池序死亡,谢子遇入狱后最初那几年喻容时狙击过的“男主”们了。
易晚观察了一下,趁喻其琛不注意,抽出一本。
盒子里是“男主”的信息调查,他的生平,他的简历,他遭遇过与遭遇过他的人,还有狙击计划……易晚看完了。
另外两本也是如此。
他瞥见保险柜那边喻其琛弄完了,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把东西放回去。
眨眼。
易晚在书柜的最高处发现了两个老旧的黑盒子。
一个黑盒子上写着喻其琛……另一个黑盒子上则写着。
喻容时。
喻其琛回头时就看见易晚在房间里左顾右盼,以为易晚只是对喻容时书房里的东西感兴趣。他忽然起了点坏心思,对易晚说:“你别看他现在一副人模人样的样子,中学时也是有很多黑历史的哦……你看这边这个架子上,放的是我哥中学和大学时的东西,比如……”
他一样一样地介绍过去,从小学的航模,到初中的乐器,再到高中的绘画。在提到乒乓球拍时他眼神明显不自然了一瞬。
于是含混略过了。
易晚看着他。
“他怎么什么都要做。”易晚说。
喻其琛又有些不自然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尴尬道:“谁知道呢。可能是想证明他什么都比别人强吧。”
“……也可能是想找自己哪里比别人弱。”
“这话说得简直欠扁啊,拳头硬了。”喻其琛摇头。
“你是不是有过很不喜欢他的时候?”
喻其琛差点把口水喷出来。可易晚的眼神太真诚了——真诚到仿佛只是好奇。他只好摸了摸鼻子道:“呵……谁知道呢。”
顿了顿,他又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容易。虽然喻容时看起来什么都能做好,但他无论做什么,也是全力以赴的。”
“他其实长大得很孤独吧。所以他对于一切怪异,都很能包容。为什么?因为他愧疚于自己的‘怪异’?因为他觉得不妥协的怪异很迷人?”
喻其琛:“怎么突然又开始说奇怪的东西。过来看,这个是他大学之后的东西……”
他注意到易晚盯住了柜子上随意放着的一样东西,眼睛直得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物品。喻其琛于是道:“你在看什么?”
他在易晚的眼光里捡起了那个像是随意地被捡来、然后放在这里的物品。
“……长得像是一个校卡,”喻其琛辨认上面的字迹,“照片糊了,上面的名字是……”
“……不。”
“沈终……我靠!”
喻其琛被突然抢过校卡的易晚差点推到地上。他揉着撞到柜子上的腰,目瞪口呆地问他:“你那么紧张干什么?简直像我要吃了你一样……”
他看见易晚正呆呆地看着他背后的窗外,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更加震惊。
“喂,你在干什么?”
“你再……叫一次这个名字?”
“啥?”
“沈终。”
“沈终……?你让我叫这个干什么?”
天空没有反应。
喻其琛眼睁睁地看着易晚突然走向窗户。易晚打开窗,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突然连喊三声。
“沈终,沈终,沈终!”
喻其琛:……我靠。
他觉得易晚可能是精神出问题了。
面对易晚的异常,喻其琛只能速速开始推理。易晚对沈终这个名字有反应,易晚让他复读这个名字,易晚想听他复读这个名字的声音……
喻其琛悚然吃惊。
难道易晚……在通过聆听他呼唤这个名字的声音,来辨认他喻其琛的嗓音??
加上这张校卡在喻容时的柜子里……
难道……
“我被小美人鱼了?!”
喻其琛突然有了一个不妙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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